中國日報網消息：今年初,廣東省中山市《流動人口積分制管理辦法》正式啟動,全面接受全市122萬外來務工人員“積分制”入戶、入學申請。
外來工將根據自己的“積分”,角逐上千個入戶指標和數量可觀的子女免費義務教育指標。
中山市通過對流動人口實行積分制,在制度上在全國率先探索出一條可行的農民工進城的新路子。在今年的全國“兩會”上,“中山模式”引起廣泛關注。
然而記者也調查發現,在不少白領通過“積分制”入戶中山的同時,農民工卻面臨高企的門檻。而有專家呼吁,這一個門檻至少應給高級技工“開一個口”,因為珠三角最需要的,其實是高級技工。
然而一個老問題是,如果“口子”開得太大,城市接受得了巨大的成本壓力嗎?“積分制”的進一步探索,應該怎樣多方協力推進?
記者深入調查中山“積分制”的探索,并采訪多位專家,解剖“中山模式”這只麻雀的同時,也試圖為其他城市解決外開工入戶問題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外鄉人”的疑惑
“不是中山人”常常讓他感到不安,有一種強烈的漂泊感。
“除了孩子讀書成問題,還有很多不方便,比如要到國外參賽得回原籍辦護照,很耽誤時間。”
外來工入戶的“中山模式”
“積分制”幫中山留住省著名服裝設計師
中山浩哲制衣有限公司服裝設計師劉亮就是獲得中山戶籍的外來人員中的一個。
劉亮畢業于天津,8年前他南下中山。幾年后,他設計水平突飛猛進,作品多次在各種比賽中獲獎,去年還獲得了“廣東省十大服裝設計師”稱號!
但“不是中山人”常常讓他感到不安,有一種強烈的漂泊感。“除了孩子讀書成問題,還有很多不方便,比如要到國外參賽得回原籍辦護照,很耽誤時間。”成名之后,許多城市向他伸出了“橄欖枝”,他也開始“蠢蠢欲動”。
幸好,這時候中山“積分制”開始,他獲得百佳外來務工人員”稱號,取得入戶資格。
“8年的漂泊感一掃而空。”他告訴記者,目前已在中山買房安家,還打算成立自己的公司。
中山市流動人員管理辦公室副主任陳順葆介紹說,雖然中山的“積分制”起源于“百佳外來務工人員”評選,但“積分制”實施以后,入戶不再僅僅局限在對優秀外來工的獎勵,而旨在建立一個公平的戶口機制。
中山決定每年將按照社會經濟發展需要、以積分排名的方式為外來流動人員安排一定數量的入戶指標,并逐步實現對外來務工人員的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
據陳順葆介紹,目前中山市有流動人員約122萬人,約占全市總人口的45.7%。從2007年開始,中山市先后在小欖鎮、火炬開發區、東升鎮三個鎮區開展流動人員子女憑積分入讀公辦學校試點,反響積極。
“積分制以公開透明的方式,解決了有限公共資源如何分配的問題。”中山市市長李啟紅表示,流動人口積分制管理有利于推進外來工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和市民化,增強流入地政府人口宏觀調控能力,為我國戶籍制度改革和流動人口管理探索經驗。
獻血與積分
官方:農民工無法獲得市級獎勵加分,則可做義工甚至義務獻血獲得加分。
農民工:市級獎勵分數是做義工、獻血的N倍,我們把血獻干了也沒有市級獎勵的分數多。
專家:中山制定的標準有合理性,如果可以靠獻血入戶的話,就降低了城市素質。
農民工止步“積分制”?
“我們把血獻干了也入不了戶”
然而大多數的農民工卻對“積分制”表示失望,他們認為“積分制”或許可為外來“白領”實現城市夢,但自己積一輩子也難有高分。
有關部門負責人卻認為,“積分制”設置高門檻很有必要,一方面可以把低素質的人擋在門外,一方面可以減少對地方財政的沖擊。
據了解,在中山火炬開發區第一小學,一年級全部279名學生中,享受“積分制”免費義務教育的外來工子女就有70多名。就是因為開發區這些外來人員是大學本科學歷以上并有中級職稱的技術人員。
從今年開始,“積分制”入學將覆蓋中山所有的鎮區。但是很多鎮的外來工大多是農民工,積分仍然不能讓子女進入該地公辦學校。
即使中山市有關部門明確保證,對于“積分”不夠入戶的外來工家庭,將首先考慮他們子女的義務教育問題。
古鎮勝球燈飾銷售總監陳銘就是一個例子。陳銘在中山城區買了房,盡管身居企業要職,但因為學歷的原因,他很難達到高積分。
對大多數農民工來說,積分制入學入戶更是“水中月”、“鏡中花”?
對此,陳順葆表示,農民工得不到大專的55分基礎分,完全可以進修大專取得40分積分；無法獲得市級獎勵加分,則可做義工甚至義務獻血獲得加分。
但農民工小張說,我們要打工掙錢,哪里有時間去拿大專文憑,市級獎勵分數是做義工、獻血的N倍,我們把血獻干了也沒有市級獎勵的分數多。據了解,凡在中山參加義工、青年志愿者等工作每滿1年加1分,在中山個人捐款每滿1萬元加2分,捐獻骨髓者每次加2分,獻血加1分。
廣東省社科院研究員鄭梓楨說,目前中山的“積分制”還是以接納優秀外來人才為主,從這一點來說,門檻并不高。如果把門檻降低了,大量低素質的人進來,也是政府不愿意的。
也有專家表示,中山制定的標準有合理性,如果可以靠獻血入戶的話,就降低了城市素質。
高級技工哪里找
珠三角年輕人:一般有著穩定的資產或收入來源,吃不了苦,也不愿意進技校。
新生代外來工:很多是技校、中職畢業,不少人正是廣東產業升級所需要的技能人才,渴望融入城市社會。
農民工就該擋在門外?
擋住高級技工,就影響構建現代制造業
農民工難沾“積分制”的光,看似有其合理的地方,但也有專家看出了問題。
廣州大學廣州發展研究院副院長謝建社說:“中國勞動力短缺在加劇,人口紅利在加快結束是毫無疑問的。現代化的產業仍然離不開一大批優秀產業工人。”
謝建社因此認為,“門檻”如何科學設置考驗著決策者的智慧,不僅影響廣東城鎮化的進程,而且對構建現代制造業體系至關重要!
面對這種情況,政府要改變思路。
廣東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李惠武也認為,珠三角產業升級最大瓶頸并不是高級研發人才,而是中、高級技工!他預計為適應珠三角產業升級,每年應培養技能人才1000萬人,其中中高級技能人才要達30%。
據統計,僅2009年前三季度,我省技能人才缺口就高達71.5萬人。
廣東省人力資源和勞動保障廳技工教育處處長劉正讓則明確表示,廣東將來某種程度上“用工荒”其實就是“技工荒”。
粵西湛江產業升級后出現新情況就充分地應驗了他的話。去年首期建設規模為年產鋼1000萬噸,總投資696億元的寶鋼湛江鋼鐵項目開始啟動,不久該市又將啟動大型科威特煉油項目。
湛江市副市長趙平對記者說,接下來招聘大量中級以上技工將迫在眉睫,但到處都在搶這種技能人才呀!
而招高級技工真還要看外來工!
“‘工’字不出頭,廣東大城市的孩子大多是獨生子女,父母都希望他們讀大學,不愿意做工人。”劉正讓表示,而在珠三角地區農村,17—20多歲的本地人一般有著穩定的資產或收入來源,如出租房屋收入、集體分紅,或者父輩的轉移財產等,他們吃不了苦,也不愿意進技校。
廣東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鄭梓楨說,到廣東找工作的內地80后、90后新生代農民工很多是技校、中職畢業,他們的素質與父輩不同,不少人正是廣東產業升級所需要的技能人才。他們渴望融入城市社會,享受現代城市文明,到廣東來是為了尋求發展機會而不是為了一日三餐。地方政府的公共政策決定著他們是流動還是遷徙。
鄭梓楨認為,積分制管理回應他們的合理呼喚,設計一套新標準作為流動人口享受城市基本公共服務的根據。
如果“積分制”能吸引一批文化素質較好的新生代農民工,把他們的潛能發揮出來,“廣東制造”才更有希望。
為農民工買單
官方:現在在中山就讀、借讀的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生總數是16萬,如果要全部解決,政府每年將增加投入約10億元。
專家:只要是廣東經濟發展所需要的優秀農民工,廣東就應該把他們子女受教育的責任承擔起來,不要強調國家義務教育補貼沒有給廣東。
降低門檻會不會沖擊地方財政
不見得放開限制就有農民工蜂擁落戶
作為先行者的中山,要將改革推進到專家所說的程度,并非沒有困難。
中山市長李啟紅就說,在中山市,農民工與戶籍人口比例約為1∶1,由于“先行先試”,中山市也最早地遇到了別的地方沒有遇到的“特殊問題”。
農民工進城問題不僅是人口承載力的問題,更涉及到醫療、教育、住房等公共服務配套的問題。
據了解,隨著“積分制”的實施,入學、入戶給中山財政帶來不小壓力,每增加一個外來工入戶,中山市公共財政每年將多支出1萬元,用于新入戶者的社保保障、公共服務和社會福利等相關開支,這還不包括城市容量增加后城市各項基礎設施的投入。
中山火炬開發區第一小學校長周錦連估算,一個學生到開發區一小這類省一級學校享受免費義務教育,市鎮兩級政府的直接投入每年不低于6000元,這包括校舍、設備、器材、老師工資等一系列投入。
現在在中山就讀、借讀的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生總數是16萬,如果要全部解決,政府每年將增加投入約10億元。
但廣東農村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江惠生卻認為,農民工為當地創造了巨大財富。目前各級財政最大問題是支出結構不合理,公共財政沒有真正建立起來。
正如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強烈質詢的:講財政收入成績很大,但講公共支出卻這困難那困難。那么錢用到哪里去了?
“其實放寬珠三角城鎮戶籍限制也并不可怕,農民工有對放棄原居地土地擁有權的顧慮,很多人都不愿意落戶,大多也只是希望‘積分制’讓孩子享有受教育的權利,”廣州大學廣州發展研究院副院長謝建社說。
他認為,只要是廣東經濟發展所需要的優秀農民工,廣東就應該把他們子女受教育的責任承擔起來,不要強調國家義務教育補貼沒有給廣東。
李啟紅也表示,“積分制”其實也只是為農民工進城提供一個可行的途徑,并不意味著農民從此就會大量入城市。
她告訴記者,自積分制全面推廣以來,中山市如今的流動人員入戶城市的“準入券”可達1萬多張,但申請“落戶”的只有100多名外來務工人員。這100名外來工大多還是城市戶口,農村戶口的農民工并不愿意放棄土地入戶口,他們認為與其給戶口,還不如通過“積分制”提供一些比如子女教育、經濟適用房方面的保障。
難題與善政
“在農民工最多的廣東,任何一個當政者都知道貿然放開戶籍管理對當地財政以及社會管理帶來的沖擊,但任何一個當政者亦明白,在誰的任期內,解決農民工的入戶問題,那是足以標榜史冊的里程碑式的善政。”
“積分制”的制度設計如何更靈活
積分應有可轉移性,大城市入不了戶轉向小城市
“只利用、不挽留”的地方戶籍政策,導致今天的外來工“對廣東企業發展無責任、無意愿、無感情”。他們來得快,走得也快。
廣州大學廣州發展研究院副院長謝建社說,面對今天這種形勢,“積分制”設計,要為更多優秀技能人才提供一種入戶可資借鑒的實現途徑。
廣東農村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江惠生認為,不應該再有地域封閉的觀念與政策。改革開放三十年廣東對外來人才一直奉行“拿來主義”,經濟才得到高速發展。今天要“拿來”大批技能人才,要付出“公共福利”。
他認為,實施“積分制”需要更靈活的制度設計。“積分制”面對的是自己公民,這個辦法和很多制度一樣,不僅顯得小心翼翼,而且在具體積分方面亦顯得過于復雜和苛刻,對農民工缺乏吸引力。
中山的事實也印證了他的話,據了解,在推行的近三個月時間內,雖然有數萬名外來人口前來咨詢,但真正受理的積分申請只有2600人左右,大部分還是屬于“白領”階層。
不過他也表示,在農民工最多的廣東,任何一個當政者都知道貿然放開戶籍管理對當地財政以及社會管理帶來的沖擊,但任何一個當政者亦明白,在誰的任期內,解決農民工的入戶問題,那是足以標榜史冊的里程碑式的善政。
華南師范大學人力資源研究所所長諶新民建議,學歷和職稱的要求換一個標準來代替,如果把培訓和技能等級考核當成重點指標進行打分,不僅能提高勞動者的素質,也能促進廣東產業的升級。這樣,他們通過自身的努力、踮起腳就能“摘到”。
省人力資源和勞動保障廳副廳長鄭朝陽建議,為了引導更多的農民工向小城鎮發展,“積分制”還應設計可轉移性,如果農民工積分在大城市不夠入學入戶,他們可到小城鎮去,這樣也有利于經濟的發展和產業的轉移。
專家指出,僅靠積分制遠遠不夠,還需要許多配套政策的支持。
李啟紅說,希望通過國家、省、市共建模式探索解決農民工進城的瓶頸問題。
李啟紅提出推廣積分制的四點建議:一是探索共建農民工小區。在農民工密集地區建設農民工集中居住區,國家在小區基建經費方面給予支持。二是實施跨區域資源互認共享。珠三角各市統一積分制管理,共享積分資源,相認社保、培訓、教育等要素。三是探索發行農民工子女教育券。對在珠三角區域工作的農民工,國家、省、市三級分別給予一定資金支持,以教育券形式解決農民工子女教育問題。四是實施農民工素質提升計劃。鼓勵發展民辦職業教育,推動農民工素質再造,為農民工子女就讀職業院校提供方便。
來源：南方日報 編輯：寧波 馮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