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破荊門:荊楚地的暴民?
這幾天,何照勝一直都很興奮。他的興奮,主要源于河南省副省長劉滿倉的到來,還跟他握手聊天。
“當時聽說領導們要來,我提前幾個小時就在村停車場的前面找了個好位置。”何照勝用拐棍指了指那個地方說,“人老了,耳朵有點兒背,坐到前面,能夠聽到領導們的講話。”
老何說啥也沒想到,他的無意卻讓劉滿倉副省長跟他聊了半天。“有啥困難?兒孫們待您咋樣?看過新房子沒有?……”劉滿倉的一句句問候、一個個關懷,讓老何在感動的同時也想起了曾經搬到荊門后被稱為暴民的情景。
1966年3月8日,還沒等何照勝站穩腳跟,丹江口大壩工地的炮聲再次響起。從青海回到丹江邊才住了4年,何照勝又帶著何家莊44戶183人,跟其他1000多名移民鄉親,遷入荊門十里鋪公社黎明大隊14生產隊。 這么多的移民一下子涌進十里鋪公社黎明大隊,人口增長一倍,當地農民連次等田地都不愿讓出。何照勝坦言,一些餓極的移民開始偷竊當地人家瓜果吃,還拉人家的柴燒火。
何照勝瓦房前的晾衣麻繩上,搭著一條魚網。“丹江,水好魚多,隨便撒一網,人就餓不著。在丹江邊搭個棚子就能住。”何照勝說,“在荊門,沒吃的,沒住的,苦得很。”
1969年,妻子郭富勤已生下三個姑娘和一個兒子,何照勝和移民老鄉一樣,為了養老撫小不得不與湖北當地居民爭地爭水,面對當地居民以“主人”自居的傲慢,倔強的淅川人更是針鋒相對,雙方矛盾迅速上升到動刀動槍的地步。
8月1日夜,移民點遇襲,有婦女被獵槍打死。聽見老鄉們的哭號,年輕人想去增援,但被何照勝制止。他讓婦幼老殘藏到紅磚砌成的糧倉里,男人們手持平時用來生產的工具。半小時后,數百當地人打到14生產隊。何照勝跳上石碾子,大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喊聲未落,對方大喊“打倒何照勝”并放亂槍,移民何太才應聲倒下。憤怒的移民們忍無可忍,獸醫肖道明用鍘刀一下子砍殺兩人,死者何太才的哥哥何太典用土槍打死一人。震驚中央的“荊門移民事件”,終在武漢軍區派出部隊之后平息,移民暫住荊門軍區避難,解放軍開進村莊。
“當地人說我們是暴民,實際上我們是被逼無奈啊。”回想起當時的事件,何照勝臉憋的通紅。
后來,荊門要求1至3戶分散插入當地生產隊,至少有1000余戶6000多人,因感恐慌而紛紛逃脫,有人投奔大柴湖,有人服從編組,何照勝堅持回到丹江邊上,要在自己的“一畝三分田”里過快活日子。
夢圓新鄉:太行山下的富民!
6月27日下午3:30分,何照勝跟鄉親們準時到達輝縣新家。熱鬧非凡的歡迎儀式、熱情周到的接待服務,讓何照勝頓感幸福。
170平方米的兩層小洋樓,紅房綠瓦,在陽光下閃著綠光。何照勝走進新家,這兒摸摸,那兒看看,喜不自禁,他說:“搬了一輩子家,哪一次也沒有這次好!”
何照勝清晰記得:在青海,一家人擠在24平方米的高原土坯木板房里;在荊門,說好建房標準是人均0.64間,每間16平方米,可到地方一看,都傻眼了:都是土坯“統建房”。
1973年,丹江大壩一期工程終于建成完工,丹江口水庫正常蓄水位157米,固定水位140米。次年,何照勝帶著一家十口人離開荊門回到喬家溝。后來,許多遷往荊門的移民也回來了。他們跟老何一樣,在淅川沒有村級組織,沒有戶口,搭起茅草棚,開肯荒坡地,土薄勢高,不長麥子,只長玉米、紅薯。再后來,他們的居住地被命名為沿江村,正式建制村。
用高產的紅薯,何照勝把兒女們都養大成人,結婚生子。老何常常以兒女為榮,尤其是大兒子何紅儉,很是爭氣,1992年,從河南師范大學畢業后,考上碩士,隨后又留校當了老師,成為全家第一個吃上國家糧的人。前幾年老伴不在了,老何的兒女們對他更是孝順有加,頓頓做好飯端給他吃。
2005年,丹江口大壩開始加高14.6米,蓄水水位提至170米,正好淹沒何家現在的房子。老何所在的沿江村又要整村搬遷,沿江村在淅川縣的行政地圖上僅僅存在了25年。
如今,搬到輝縣,何照勝和沿江人是幸福的。
淅川縣倉房鎮黨委書記黃長林說,新鄉輝縣常村鎮經濟發展比倉房好得多,那邊企業也多,移民搬過去后,可以在鎮上打工掙錢,慢慢發展致富,一定能成為太行山下的富民。
75歲的何照勝,子孫滿堂時,自己也已成了“老朽”,彎腰塌背氣管炎,不久前,腿又摔壞了。
為了南水北調,何照勝一生都在搬遷,輾轉三省四地,歷盡萬千磨難,卻從無半點怨言。記者告訴老何,這是最后一次搬遷了。他卻說,只要國家需要,我就拄著拐棍,也會帶著一家老小再搬他鄉……
來源:中國日報河南記者站(記者 生俊東 通訊員 賈林偉 馬濤)編輯:于姝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