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創制新型抗瘧特效藥——青蒿素和雙氫青蒿素,80高齡的中國醫學家屠呦呦日前榮獲2011年度拉斯克獎的臨床醫學獎,這是迄今中國生物醫學界所獲得的最高國際大獎。由于許多拉斯克獎獲獎者日后均獲諾貝爾醫學獎,因此有輿論稱,中國科學家終于離諾貝爾獎“只有一步之遙”。
中國的科學家在諾貝爾獎的自然科學獎項迄今仍保持“零紀錄”,如今終于“只差一步”,國人興奮、激動,都在情理中。
評獎委員會給出的獲獎理由,是“挽救了全球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數百萬人的生命”,這毫不夸張,筆者在西非工作、居住的幾年,不僅目睹了瘧疾在衛生狀況惡劣的黑非洲是如何肆虐、如何令大量成人和孩子死亡的,也親身經歷過3次致命的瘧疾患病過程,復方青蒿素注射劑可謂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它的發明者之一獲得國際聲譽和承認,對筆者而言,是十分高興的事,如能獲得諾貝爾獎,自然更是錦上添花。
不過高興之余,卻免不了生出一絲擔心。
眾所周知,在中國許多領域,都不同程度存在“博獎項”的陋習,不惜拼湊裁剪,甚至削足適履,只求一博得獎,哪怕違反科學規律,影響長期研究的系統性也在所不惜。中國雖是個大國,但科研底子薄弱,科研資源有限且寶貴,倘為了墊高這“一步”,而不惜拆屋子、劈桌子,慢說未必得手,便因此得了這個獎,又有多大價值?
諾貝爾獎是對基礎科學和應用科學成果的追認和肯定,只有在基礎科學、應用科學長期穩定投入、不斷獲得成果的前提下,才能體現其真正價值。由于多方面原因,中國在這些領域起步就已比發達國家晚了幾百年,近百年來科研、教育投入又遠遠不足,科技成果轉化差強人意,教育-科研-生產的良性循環遠未具備應有規模。盡管近年來這種狀況有顯著改善,但基礎科學原本就是“慢工出細活”,需要積累和磨礪的功夫。
日本自1867年明治維新開始大規模投入近代自然科學研究,即便戰爭、動亂也不中輟,直到戰后才在經濟領域獲得滿意回報,近10年方獲得諾貝爾相關獎項的“井噴”,并開始擺脫“最佳模仿者”的帽子。與之相比,中國在科技創新方面差距十分明顯,年申請專利、發表論文數雖名列前茅,其中有價值的創新成分卻嚴重不足,就屠呦呦個人而言,或許真的“只差一步”,可中國基礎科學、應用科學距科學高峰,相差又何止一步之遙?
正如前文所言,基礎科學和應用科學的培養周期長,收獲需假以時日,有關方面應將政策更多向從事這些項目、學科研究的“塔基”、中堅骨干傾斜,確保其應有的物質、精神待遇,從而維護其科研積極性,確保項目和隊伍的穩定。惟有下大力氣培養、恢復中國人的創造力源泉,才能在十幾年、幾十年后迎來屬于自己的“諾貝爾井噴”。
即以此次獲獎的青蒿素而言,盡管原料、原藥幾乎全部來自中國,成藥的知識產權也完全屬于中方,但由于決策誤區,中方廠商不僅主動將成藥專利送給瑞士諾華、法國賽諾非等國際廠商,且在爭取聯合國、WHO和歐盟等組織預供應商資格方面動作遲緩,導致最關鍵的非洲等市場,用中國原料、中國專利生產的“洋青蒿素”大行其道,中國自己的產品卻只能“打擦邊球”。如果說,同樣“只差一步”,爭取應有的市場利益、份額,顯然比“博獎項”有意義得多,要知道,青蒿素原料和成藥銷售利潤比約為1:20。
中國科技和世界高峰的另一個重大差距,是重初始研究,輕改進、更新和換代,仿佛推出成果便萬事大吉,精力往往轉到新項目、新領域,而國際上則更注重持續研究和“漸改”,充分挖掘科研成果的價值和潛力。即以抗瘧藥而言,前幾代由國外研發的產品——氯喹和SP都有幾代或十幾代產品,每隔幾年就推出一代,以克服瘧原蟲的抗藥性,而青蒿素制劑誕生至今已近30年,除了單方變復方外,改進均不顯著。非洲方面的信息稱,一些地方的瘧原蟲已出現對復方青蒿素的明顯抗藥性。倘若中國科學家故步自封,“青蒿素神話”被打破只是時間問題;倘已積累多年生產經驗的西方大藥商率先突破青蒿素更新換代的瓶頸,則這塊難得的、離世界水平最近的“科學制高點”也將搖搖欲墜。相較于諾貝爾獎,中國科學家和有關方面,似應在科研成果的更新換代上迎頭趕上這“一步”。
(來源:東方早報 旅加學者陶短房 編輯:楊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