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善于學以致用
記者:李海春
我在1999年到2000年到日本做短期留學,學習了一年的時間。其后,一直在從事和日本文化相關的研究,基本沒有間斷和日本學者的交往。當時在日本聽了兩個專業的課程,跨度比較大,一個專業是“日本佛教”,另一個專業是“家庭社會學”。
去日本之前,我一直認為日本文化是“移植”其他文化的。總覺得他們在古代靠移植中國文化,明治維新以后靠移植西方文化才有了今天的發展。剛去的時候,這個概念變化并不大,因為看到很多新書都是從西方直接翻譯過來的,而且翻譯的速度非常快,有的學術圖書在歐美國家出版三五個月后就能在日本出版。
后來,通過上課和看書,這種印象在慢慢改變。我的整體感覺是,他們雖然翻譯了大量西方的著作,但是多數學者一般不是“言必稱某某”,似乎不說西方的某個大家就不權威一樣。更多的是從西方著作里面找方法和重要論點,然后與日本的現實結合起來做探討。我在學家庭社會學的時候,所用的教材里面多數的研究方法是歐美的,少數是日本學者的。但是針對歐美的方法,日本學者都根據實際需要做了補充和發展,大家都知道,日本人在做這樣精細的工作方面非常出色,所以這些書讀起來并不覺得是在用歐美的嘴巴說日本的話。當然,社會學和哲學方面的研究是這樣,其他方面我不是很了解。
在生活中,我覺得中國人去了之后都會看到很多熟悉的東西。比如日本的文字都和漢字相關,尤其是日本漢字,很多都是我們的繁體字。比如說日本的筷子,日本的跪、坐,這些東西我們都是熟悉的。但是這些東西都已經比較日本化了。
首先說漢字,有些日語漢字比中國的漢字多一筆或者少一筆,于是中國的學生、特別是剛學日語時間不長的學生容易把這些日本漢字寫錯。有一次,一位日語老師很認真地和中國的學生說:“記住,你們是在寫日本漢字,不是在寫中國漢字。”有的中國學生在下面嘟囔:“你們把中國漢字都搞錯了,還有道理!”后來一琢磨,很佩服這位日本老師的自我意識。
我們都知道,日本的和服改自中國古代服裝,但是并不是簡單地仿制,而是增添了很多新的內容在里面。日本傳統文化中的很多東西都與中國的傳統文化有關,但是并不能簡單地說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翻版,比如茶道,比如書道等等。
日本在文化上好像不怎么講“拿來”這樣的概念。關于文化問題的討論中,我看到過研究中國思想比較早的學者竹內好用“回心”和“轉向”來理解中國和日本的現代化道路。他認為中國的現代化道路是“融合”創造的,日本的現代化是“移植”創造的,所以他認為日本的現代化前途比較渺茫。當然,這已經是幾十年以前的觀點。有一些學者也用“受容”或者是“變容”這樣的詞來描述文化之間的學習和交流,這兩個詞都有“融合”的意思。
從整體上來看,我的看法是,日本應該是屬于善于學習這一類型的,不是簡單地偷懶拿來。
在工業方面,我們都知道汽車的技術并不出自日本,但是現在日本車被公認為是最經濟的。在節省燃料、節省材料的同時還能最大程度地保證汽車的各項指標。所以,連美國最近也感到了日本汽車對本國汽車企業的壓力。還有,在家用電器方面,日本的索尼、松下等公司的產品質量及其研發能力在世界上也是占有重要地位的。這也不是靠簡單的模仿就做得來的。
電子時代以來,日本最具突破性的創新就是集成電路,以前的電子管在日本人手里變成了集成板。從此,才有了把各種元器件都放到一個小小的印刷版上的電視機和手機等現代化電器。
我記得日本已經有12個人獲得諾貝爾獎中的物理、化學、和平和文學獎項,這么多的獲獎者,日本到底是只會拿來和模仿還是懂得會用心和創新的國家,已經能說明一定的問題了。
我們都知道川端康成和大江健三郎兩位日本人先后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不僅如此,黑澤明在世界電影史里面的高度仍然是存在的。他是較早用電影來表現哲學問題的電影人之一,比如《英雄》的敘事結構顯然是受到《羅生門》的影響。其他一些電影人在世界上也很有名,如小津安二郎、今村昌平等人。當前,以動漫電影進入世界觀眾視野的是宮崎俊,他用自己的動漫電影拿到了奧斯卡和柏林電影節大獎,改變了世界電影節對動漫電影的看法。而且他的動漫顯然具有獨特的、可以被世界認可的東方文化風格,這一點比票房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