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情事
創團之初,李國修就給屏風定下了兩個原則:原創、本土。原創自然不用多說,可是說起“本土”,當時臺灣流行用臺灣話表演舞臺劇。“我的祖籍是山東,臺灣話我不在行,但在臺灣這樣一個移民社會,像我這樣的‘外省人’其實更多。或許,我可以用‘外省人’的視點,描述臺灣這個小島上發生的人和事。”
于是,李國修將自己的生活“投射”到舞臺上,《京戲啟示錄》中的做戲鞋父親、《女兒紅》中患抑郁癥的母親。原本只是嘗試,誰曾想,當他們滿口山東話地出現在舞臺上時,竟出人意料地受到了臺灣觀眾的追捧。“可能是從中看到了自己的生活吧。”李國修嘴角翹起了一條自信的弧。
1996年屏風表演班成立10周年,李國修推出了自己“戲中戲系列”三部曲的完結篇——半自傳作品《京戲啟示錄》。他親自出演做戲鞋的李師傅,也就是自己的父親,又請了另一個年輕人扮演自己。“戲中戲”的形式被李國修玩得淋漓盡致。
“寫這出戲,是因為在父親過世13年后,我突然想起童年的很多往事。原來我一直沒有讀懂過父親,突然覺得應該向他懺悔。少不更事的我曾問埋頭做戲鞋的父親, ‘爸,你做了一輩子戲鞋,也沒發過財,你為什么不改行?’”父親根本不抬頭,繼續著手中的活計,“我打十幾歲開始就靠著這雙手,養活一家子,你們5個孩子,哪一個 少吃一頓飯少穿一件衣?我改什么行?!你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情就功德圓滿了!”帶著對父親的回憶,李國修流著淚為劇本劃下了句號。
如此強勁的情感勾連在臺灣引起了一股“李國修風潮”。打那之后,李國修得到的掌聲便再也停不下來。老兵、兩性議題、紛亂的社會時政,都被他信手拈來,用自己獨特的喜劇形式包裝,與臺下觀眾交流。
人這一輩子
“人這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情就功德圓滿了”,父親的這句話,李國修不敢忘。在這樣的堅持中,他和屏風表演班得到了認可。建團至今21年,他們帶著自己的36部戲完成了1200多場巡演、觀眾總數累計近100萬人次,對人口總數2000余萬的臺灣來說,這是怎樣一個普及率!
不少人說,李國修很幸運,帶著屏風一路順風。“難道停演也算‘順風’嗎?”李國修曾經幾乎無法繼續生存。
停演發生在2001年。《不可思議的國》是一部諷刺蔣介石政府的喜劇,一個多月的排練后,李國修覺得,是將話劇獻給觀眾的時候了,首演日期定在10月2日。可老天與他開了個大玩笑——美國“9·11”事件,讓全世界突然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6天后,臺灣又遭遇“納莉”臺風襲擊,死傷慘重。
“都這樣了,誰還有心思看戲!票房只有預期的兩成!”那段時間,愛笑的李國修變得嚴肅起來。“開演,我們就得擔負900萬臺幣(折合人民幣225萬元),停演,損失減半。”當這樣一個預算結果放到他面前時,李國修選擇了后者。
“那時我們有26個全職演員,這對一個小劇團來說,是多么難得啊。但為了節省開支,不得不減員!”為了給大家一個交代,李國修找到電視臺,發出公告:屏風表演班將暫時停演、休養生息,明年重新出發。電視上,李國修淚眼闌珊;電視下,屏風的追隨者們哭作一團。一個開泡沫紅茶店的婦人看到消息后,立刻送了兩百杯紅茶到劇團: “我幫不了你們什么,但這是我能做的,你們一定要挺住。”屏風還承諾,對于已經售出的2000張演出門票,無條件全額退款,可真正找上門來的觀眾竟然不足10%。
觀眾們的情誼相投,擊中了李國修心中最柔軟的那根弦。即使在6年后,屏風劇團的人氣重新高漲的今天,只要一提起這件事,他的臉上便柔情萬千。“1983年,北京人藝 帶著于是之先生出演的《茶館》到東京演出,再后來,我輾轉拿到了這次演出的一個錄像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陸的話劇,驚為天人。這部戲的第一幕,松二爺被警察帶走 時說,‘我餓著,也不能叫鳥餓著……’看到這句話的瞬間我就在想,如果在那一代中國人中,論個性,我就是松二爺!我過得不好不要緊,跟著我留在屏風的人要好好過, 一直支持我們的觀眾要好好過!觀眾的生命力是旺盛的,屏風也一樣!”
“從那以后,屏風表演班只做一件事:開門、上臺、演戲。今天,明天,永遠!”李國修說。
李國修
現今臺灣劇壇創作力最旺盛的人物,素有“臺灣莫里哀”之稱。其作品一直堅持“本土、原創”的創作方向,充分傳達出對臺灣本土人文的闡揚與時事現況的探討,獨特的喜劇節奏手法能在笑聲中抓緊時代脈搏,并在娛樂中顯現省思的功能。代表作品有:《婚前信行為》、《救國株式會社》、《莎姆雷特》、《京戲啟示錄》、《女兒紅》等。(來源:《環球人物》雜志 編輯:肖亭)